個人專訪 訪問

不問世事在深山練功的人潘燦良

香港電影 │ 2010年10月號

筆錄者言:演員是一個種被動的職業,等待角色,等待劇本的出現讓自己發光發熱,如果演員的本質是內斂和慢熱的,被動遇上慢熱,負負得正,還是早應該撒手離場?

潘燦良,香港話劇團的全職演員,工作了十九年。訪問過程中,我們不斷為他的特質添加更多的形容詞,最後我們得出總結:他其實是一個在深山練功又不問世事的活力隱居士。多年修練,讓他懂得自行把慢熱與被動,蛻變成一種剛柔並濟的武學,足夠讓他在演藝之路上發光發熱,笑傲江湖。

走頭無路

當年中學會考畢業,成績不理想,繼續升學的機會很渺茫,前路茫茫,雖然在中學階段曾參加話劇演出,也被人稱讚演戲不錯,但從無想過可以走職業演員這條路。那時剛巧演藝學院成立,我想在能夠發展興趣的情況下繼續升學,於是去報讀香港演藝學院。那時跟同學一起報考,結果大家都落選,我要面對現實,之後進了城市當代舞蹈團的城市劇場當後台工作,負責替租借城市劇場演出的業餘團體作調燈、搬景。每次看見演員在台上走動演出,其實越來越明白,自己真的喜歡表演,於是為了自己鐵了心,決家以入讀演藝學院為目標,最終投考四次,終於考進去。

自我了解

在戲劇學院學習演戲,其中一定要學懂「自我發掘」,這個環節裡頭,讓我發現自己其實是一個野心不大的人,人很慢熱,總喜歡慢慢地鑽研角色。這種「慢慢」既是缺點,但也是優點;優點是願意按部就班,做足心理的調節進入角色的世界,老師們也忍受我是個慢熱的演員。

畢業後考進了香港話劇團,在專業劇團工作,問題就出來了,這裡要求當演員步進排練室,就要交貨,否則很吃虧。我必須要將自己固有的一套放下,例如不要想通想透才去投入角色,甚至逼自己要快。這個快,不代表快快地把台詞讀出來,快快走位完成演員的任務,「快」是指不用想太多,不用完全清晰角色便先拋自己出來去試。結果出來又有一些想不到的得益。

超越自己的本質

說到底,人的本質改變不來的,不過是可以超越。比如,我的外型與性格可能適合演一個小乖乖,劇團派你演一個喜劇的角色,你自己演得不過癮,觀眾看得不過癮,最簡單;不好笑!這個跟我的本質有關。

我的外表與個性給予別人一種很正直,很純良的感覺,但這個感覺讓演戲的範圍也被自己與別人局限,要突破就是超越這個本質,破自己的格,不用自己的既定方法與思維來看與分析劇本,甚至問問團裡其他演員,要是你處理這個角色你會如何演? 然後模仿別的演員去處理這個角色,試用另一個演員的方法去演,不要使自己跌進既定的處理角色的慣性,慢慢再在這個方向裡找出自己與角色的慣性,慢慢再在這個方向裡找出自己與角色的關連,近幾年,我就是不斷被派演一些喜劇的角色。

邁向二十年

我在香港話劇團工作了十九年,期間也遇過演員的低潮期;基本工作已滿足到了、達到導演的要求、演出亦有板有眼,但當中既不刺激、不過癮也缺少了衝勁,但當時就是在話劇團工作了十四五年的時間,突然覺得自己應該要停一停,於是考取亞洲文化的獎學金到美國進修半年。

半年的時間不算多,但有一定的衝擊。我上了很多堂,技巧改進,但重點是半年裡獲得一個過濾的過程,這不單單只是關於劇場與演員的過濾,而是作為一個人的過濾。我作為一個演員,當時會反問自己,一個社會需要警員、消防員、醫護人員,那演員呢? 為甚麼社會需要演員?演員和醫生、醫護人員等之間的分別在哪裡?如果演員是一種重建人性的工作,演員也要服務社會的其他人,演員並不單單只是娛樂觀眾,演員也有一個社會責任,透過演戲把劇本的訊息傳遞,也透過演出把一種直接的能量給予觀眾,每次的演出只要能捉著這個責任感的話,不論甚麼角色、甚麼崗位,哪怕所演的人物、故事只有十秒和觀眾的心靈真真正正聯系上,我肯定這個戲一定好看!

要是這個想法成立,劇場的意義就很不一樣,劇場便是每一個人都需要的了。不單單就是減一減壓!劇場應成為人與人共存共生,分享生命的一個獨特的地方,劇場的功能便得以更全面的發揮。

表演學筆記

注:「自我發掘」(Self-discovery) 是演技訓練最重要的環節。演技的工具 ─ 亦是唯一的工具 ─ 就是演員的本體:身、心、靈,所以首要是要了解並發掘這工具的特性。透過戲劇練習、片段展現(scene-work presentation) 及演出,誘發演員檢視自我的特質,過程中包括發現、質疑、否定、迷失、確立、接受及跨越。我認為/相信人潛藏各種特質,但受家庭,社會及學習環境所影響形成不同的特性。

當演員必須演繹不同人物角色,所以首先要了解自我的特性,繼而發掘潛藏的性格以準備進入不同人物角色的世界。這過程中會有質疑及迷失情況,演員必須學懂面對並接受本身的限制,繼而尋找再發掘其他的可能性。隨著演員的成長發展,「自我發掘」是演員不斷經歷的過程,亦是能令演員不斷「增值」的過程。